2013年5月1日星期三

第七篇 紀念“獨一無二的反叛者”——王若望



第七篇 紀念“獨一無二的反叛者”——王若望

(首播:2011年12月15日)

王若望逝世10周年前夕,新書《獨一無二的反叛者一王若望傳》在港出版

今年12月19日是王若望先生逝世10周年。近日,居住在愛爾蘭的華人作家喻智官先生所著《獨一無二的反叛者一王若望傳》由香港溯源書社出版。“紀念王若望先生逝世10周年暨《王若望傳》新書發布會”計劃於12月20日在美國紐約舉行。

陳家驊:當局説王若望是“自由化的老祖宗”成褒詞,有趣味


王若望(圖中)
在1989年爭取人權和民主的和平抗議運動中身先士卒,與參加抗議的作家、知識分子同行走在上海街頭。

現在住在紐約的一位王若望先生的老朋友陳家驊先生發表紀念文章,題為《永遠不忘王若望》。90高齡的陳家驊先生帶著鄉音,朗讀了這篇文章的開頭——

“王若望先生逝世時,紐約和海外各地不少學者及知名人士,發表了弔唁文章,有的説他是大寫的人,有的説他是偉大的先行者,有的説他是不屈不撓的自由民主戰士,我覺得種種論斷都很有力,很得當。大家的各種説法,無疑都是對先生奮鬥終生的最好評價;當權者本意醜化他,説他是‘自由化的老祖宗’,恰恰成了對他蓋棺論定的褒詞,這倒是意想不到的趣味!”

喻智官:王若望鼓動政治改革、宣揚自由民主,被(兩度)開除黨籍

《王若望傳》的作者喻智官先生著有反映文革歷史的長篇小説《福民公寓》。近日談到紀念王若望先生逝世10周年和新書《王若望傳》的寫作,喻智官先生説:“首先我想講一下王若望的地位。他在中國上世紀八、九十年代,是和劉賓雁、方勵之齊名的異議人士。他們當時鼓動政治改革,宣講自由民主,可以説是啟蒙了一代人。鄧小平就是因為他們宣揚民主而把他們開除黨籍,這可以説成為‘八九民運’的一個誘因。”



喻智官:70年中為自由民主入國共監獄共3次,計10年,官越做越小

主持人:“如果向不太瞭解王若望先生的人簡要介紹王若望,您會談哪些方面?”

喻智官:“王若望的一生從15歲到近84歲,差不多70年,一條道路走到底,就是為了爭取中國自由民主,為了中國老百姓真正過上和平幸福的生活。

“但是,先是國民黨當政,自由民主不足,他去奮鬥坐牢。接著把希望寄託在共產黨,去延安,在延安時他因為批評共產黨遭到整肅。當然,後來因為1949年革命成功,他又有點覺得中國有希望了,希望通過共產黨的革命達到中國走向民主。

“但接下來1957年的運動,他被打成‘右派’,‘文革’他又被打成‘反革命’。因為他老是堅持自己的人道主義觀點,對共產黨政策中對老百姓不利的政策,他就寫文章批評。

“所以,他的官是越做越小,人家是越做越大。他是1930年代的寶雞中心縣委書記,做到最後,1987年就是上海一個文學雜誌的副主編。

“為什麼?就是因為他要走的真是自由民主的道路,對共產黨來説,是異議反叛。

“他不因為共產黨判他是敵人他就改變自己的觀點,反而更強化了自己的觀點:當初就是因為沒有言論自由,説了寫了共產黨不愛聽的話,被打成‘右派’。然後到‘文革’他看清楚,這個問題的根子就在毛澤東身上。所以,他又在一個老幹部同事面前詛咒毛澤東,為此被打成‘現行反革命’又坐了 4年牢。”

喻智官:王若望反省制度問題,要搞多黨制追求自由民主,並競選任區人大代表

喻智官先生説:“王若望出獄後反省,為什麼中國不能自由説話,我説了話就被打成‘反革命’ ?那就是説,制度有問題。所以‘文革’一結束,他就公開演講,直言痛斥毛澤東。接下來一步一步往前推,就説共產黨沒有多黨制,沒有反對黨的一黨獨裁必然造成這種現象。他就提倡要搞多黨制,要補資本主義這一課。他追求人權自由的思路沒有改變。

“1984年他得到一個機會,胡耀邦在上海試點,公開選舉區人民代表,當時確實是真選舉。王若望自己報名參選上海盧灣區人民代表,被選上,很高興。儘管他是11級的中共高幹,他很珍視人民代表這個職務,因為這是硬碰硬選舉出來的。王若望要堅決履行人民代表的義務,去訪問上海那些‘棚戶區’住戶,向市委呼籲解決。他還為自己的這個職務很得意,因為是選舉出來的。他當時覺得,如果再往全市、全國這樣推上去選舉的話,那中國三、五年就有改變。當時他接受外國記者採訪,還這樣比較樂觀地表示自己的態度。”

主持人:“您這本書叫《獨一無二的反叛者一王若望傳》,因為漢語語言文字上的特點,對這個題目有可能作兩種理解。一種意思是説,除了這個反叛者,就沒有了,所以是獨一無二的反叛者。還有一種理解就是説,反叛者很多,但是像他這樣的是獨一無二的。您本意是傾向於哪種解釋呢?”

喻智官:“我想還是傾向於您説的後一種解釋吧。應該説中共黨內出了一些反叛者,王若望達到的高度,或者説採取的一些行動,都達到了獨一無二。

喻智官:理論上徹底否定馬列,行動上辦刊、上街、组黨,反叛

“比如説,像他這個年齡的老幹部,一般寫文章,或者理論上都有否定馬列主義、否定共產黨、否定社會主義的……儘管不多,但是像他這樣,不僅寫文章提出徹底否定的意見,然後採取行動。他在國內就組織‘人權研討會’,在上海;後來在美國組織民主黨。”

“另外,他走上街頭,參加街頭運動,而且始終不渝。

“有個鏡頭特別讓人感動,他1989年參加遊行,因為1987年他已經被鄧小平開除黨籍了,1989年‘學運’來了以後,他這個身分再走上街頭,那被戴上‘黑手’的帽子是逃不了的,但他照樣兩次、三次地上街。

“果然,‘六四’以後他第3次坐牢。坐牢出來已是72歲的人,沒有軟下去,還繼續做,恢復1979年上海曾經有過的一個‘人權研究協會’。還去組織人,從香港得到支援經費辦了兩份地下刊物《人權研討》和《民主論壇》,專門刊登紀念‘六四’的詩歌、文章。我們可以想想他那個年齡的人,最後對共產黨有反叛思想言行的人,沒有人做到像他這樣的地步。”

王若望簡介

王若望先生1918年出生於江蘇省武進縣,19歲在延安加入中國共產黨。一生因追求民主自由先後坐過國民黨、共產黨監獄共3次,合計近10年。

1933年王若望15歲,進上海新亞藥廠當學徒,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。第二年5月被國民黨上海軍法處逮捕,判刑10年。坐牢3年多於1937年7月獲釋,同年8月赴延安。

中共建政初期已經是高級幹部的王若望先生後來被劃為“右派”,在“文革”中又坐牢4年。1989年他71歲時,因八九“六四”入獄,1年多後獲釋。

1992年王若望和夫人羊子訪美,後流亡美國。2001年12月19日王若望先生因患肺癌在紐約逝世,享年83歲。

羊子:對王若望永恆的紀念,平凡中見偉大,我要保持他的理念

在紀念王若望先生逝世10周年前夕,我採訪了現在住在紐約的王若望的夫人羊子。回顧王若望先生一生和他離去後的這10年,羊子女士説:“過去10年,剛剛失去他的時候,一天到晚,淚花伴隨著自己。他去世後開頭幾年,一會兒覺得他不在了,一會兒又覺得他還在,……慢慢走出悲情。”

“當喻智官寫這本書以來,每寫一章就發給我看。看到第九章的時候,尤其對他後期進入病態,那麼快的凶險發展……因我近距離跟老王相處,他生命的每個以前的閃光點,後來的衰弱點,我都是直接掌握的人。

“人總是通過細節會掉下眼淚,這些細節很感人,也都是生活中最平凡的表現。平凡積累起來,越來越高大。我覺得他這個人很偉大,我能夠跟他在一起,談戀愛10多年,共同生活了 20多年,我覺得很幸運。”

“現在每到當年他打網球的地方Playground,我會佇立在邊上凝望一、兩分鐘,懷念他,越來越覺得他在我心目當中是永恆的形象。

“當喻智官先生要寫《王若望傳》的時候,我覺得自己沒什麼大作為,但是他的理念我要保持。如果有人要通過我瞭解他,我就要把他的話説出來。”

羊子:因世交相識,從崇敬到相愛

主持人:“能講講最初您是怎麼認識王若望先生的嗎?”

羊子:“1967年下半年,我29歲。那時我在鐵道部工作,分配在湖南株洲田心機車車輛廠,做電力火車頭方面的技術工作。我經常到上海、到全國各地出差。我是上海家庭出來的,一個人在湖南,還是獨身一人。我當時有點獨身主義的味道。

“王若望是我媽媽的同學。1967年王若望已經‘靠邊站’ 了,他屬於魯迅筆下的‘破帽遮顔過鬧市’那樣的人物。他有思想、有論點,但屬於‘牛鬼蛇神’ 一類。雖然是‘摘帽右派’,摘了 ‘帽’也等於像法國小説《悲慘世界》的冉•阿讓一樣,好像額角頭上打了印一樣,不同於普通老百姓。但還有點行動自由,還沒受到嚴格監督。

“他父親是我媽媽鄉下小學的校長,所以他爸爸到上海以後跟我媽媽雖來往不多,每年都有走動。有時我媽媽請他爸爸來吃吃飯什麼的。”

“我媽媽就説‘去看看王若望吧,他雖然靠邊了,但他還是挺有見解的’。她絕對沒想到我後來會和他有這麼一個故事,當時我還叫他‘王叔叔’呢。那時她的前妻已經過世兩年多了。

“當時‘文化革命’已經開始,毛澤東已經有點難以招架了。“我説‘未來發展下去趨勢會怎樣?’

“他説‘種瓜得瓜,種豆得豆,種下去的狗尾巴草絕對長不出小麥來的’。他這句話給我印象很深,後來形勢發展失控後,我覺得‘哎呀,王叔叔講的話很有預見性’,我當時對他比較崇敬。

“到後來慢慢兩人關係就近了,無意當中我回去以後就通信。我體會到‘愛情是不解釋的,愛情是一種奉獻’這種味道,慢慢和他就好了。”

羊子:母親説我是“鑽到豬的苦膽去了”

主持人:“您認識他的時候,他有幾個孩子,當時多大?”

羊子:“老大是1946年出生的(當時21歲),最小的1955年出生(當時12歲),4個兒子3個女兒。用我母親的話説,我是‘鑽到豬的苦膽裡去了’。一是他比我大20歲,二是‘摘帽右派’,政治上絕對靠邊;第三,工資是50塊一個月,因為他從11級幹部的待遇月工資176元降到後來50塊。然後關進去,就一分也沒有了。我不在乎這些事情。”

主持人:“您的母親後來知道你們中間有些感情……”
羊子:“她拼命反對。”

主持人:“她有沒有後悔當初帶您去認識了王若望呢?”
羊子:“後悔。但後悔也沒用啊。後來因為王若望被關進去,我寫信就沒有回信了。他被隔離後,通過上海一個作家叫哈華,也是被打成‘牛鬼蛇神’和他被關在一起的。

“‘天天讀’時,他看到哈華的《毛主席語錄》裡夾著幾張8分錢郵票,就想方設法把郵票拿出來,跟哈華二人抬梯子,出去貼大字報要爬牆,故意走到郵筒旁邊,把信投到郵筒裡,讓我收到。信裡説,半個月就會出來的,其實等了 4年。”

主持人:“這過程中您有機會去探視嗎?”
羊子:“沒有機會,但是我作過這個努力。我回上海的時候,以為他在上海石門一路333號上海交響樂團,我聽説他被隔離在那個地方。那天我媽媽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,也是我的老同事,在上海要跟我見面。説是在美琪大劇院門口見。

“我假裝去見,實際上我跑到石門一路交響樂團,希望從窗口能看到王若望,我當時是‘單相思’。結果站了一個多鐘頭,看不到。我只好到美琪大劇院那裡去看看(‘約’的人),人家早就走掉了。回來回答我媽媽説‘我去了,我沒有看到他’,騙我媽媽。王若望坐牢4年後,1972年被放出來‘交給群眾監督改造’。”

羊子:“兒童樂園”的對話

主持人:“他天天做什麼呢?”

羊子:“挖防空洞之類的。因為我經常不在上海,偶爾去的話我們就約在襄陽公園裡邊有個兒童樂園。跟小朋友們坐在一起,我們就談我們的事。”

在《王若望傳》一書中寫道,女大學畢業生羊子和“反革命分子”王若望“文革”初期戀愛,王若望坐了4年牢出獄後,兩人在公園裡的一個“兒童樂園”見面。

書中寫道——

“王若望提醒羊子説:‘我雖然出獄了,但頭上還戴著反革命帽子,我自己在受罪,怎麼能拉你來和我一起吃苦?’羊子向王若望吐露衷腸:‘你説的帽子,在我看來是虛的,是意念裡無形的東西,有人看著它害怕,有的人看著它醜惡,在我眼裡同你頭上的呢鴨舌帽一樣漂亮。我早就想過了,只要毛澤東還在統治中國,等待我們的不會有好日子,我已經做好思想準備,不管出現怎樣的災禍,我都願意承受,。”

羊子:戀愛的圓滿旬點,政治的初衷不改

羊子女士回憶説:“我媽媽後來也不問我了。”

羊子與王若望苦戀10多年後,於1979年在上海結婚。她説“我那時候已經40多歲,王若望已經60多歲了,他有點不好意思。他孩子一大群,他的孩子都有孩子了,所以我也不好意思去登記。結果他的老二克南,已經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也長得蠻大了,她陪著我們到民政局去登記。

“登記好以後,民政局那登記的阿姨問克南來幹什麼,她説‘我是來陪他們,他們不好意思來’。那個阿姨感慨説‘我做了這麼多年民政工作,見到好多子女陪著來,都是來促退、吵架、擋駕,不讓他們結婚的。你帶著他們來,是他們不好意思,幫助他們,我還是第一次碰到。’ ”

“1979年過春節前幾天,突然《解放日報》登出來説,上海有幾個‘右派’黨員恢復黨籍了,其中有同濟大學校長,還有王若望。兩、三天以後,我們正好舉行婚禮,算是圓滿的句點,愛情長跑,跑了大概12年。

“我想起一部連續劇《董竹君》,歸納她的一生説‘從不因為曲解而改變初衷,從不因為冷落而懷疑信念,也不因為年邁而放鬆步伐’。這話我覺得對老王也非常貼切,王若望是這樣的人。當年追隨共產黨到延安去,一直到他去世,也沒改變初衷。”

主持人:“初衷是怎樣的?”

羊子:“當年他跟王實味其實是一樣的,追隨民主去延安就相信了共產黨的話是算話的,40年代共產黨的《新華日報》、《解放日報》不是都批評蔣介石政府怎麼專制不民主,反貪污、反腐敗。坐了國民黨幾年牢以後,王若望就直奔延安。”

主持人:“按他的履歷資歷,試想一下如果不作反叛者,他會有什麼個人的好處?”

羊子:“那就是洋房、奢華的生活囉,中共的幹部劃分,12級以內的都屬於高幹。”

主持人:“也就是説,在中共建政初期,他就已經是高級幹部了。”

羊子:“對,這點是肯定的。但他一直沒繼續升高,他到1957年做了 ‘右派’,工資降低,但住房條件沒有改變。直到‘文化革命’這個待遇也每況愈下。他從來不覺得以前怎麼好,也從來不對比。有甜不甜,有苦不苦的,他就是這樣的人。”

主持人:“你們結婚後,從1979到1989這10年,他總的狀態是怎樣?”

羊子:“應該説,當他1987年被開除黨籍以後,徹底絕望。對共產黨已經看清,是不可救藥了。1990、1991年香港幾個記者到上海找到王若望,結果有個‘公公計劃’(王若望搞人權協會);有個‘婆婆計劃’(我搞《民主論壇》)。

“結果後來一個被抓過的人,從‘狗洞’爬出來後跟當局配合,我們不知道,請他來研究‘公公計劃’、‘婆婆計劃’,就等於向公安局講了自己的計劃,結果一網打盡,幾個人全部被抓。”

羊子:王若望不屈服一無論生命危險,友人出賣,還是窮困潦倒,無怨無悔

主持人:“如果説王若望是一個不屈服的人,您會舉什麼例子為證?”

羊子:“最容易屈服就是當生命受到威脅,或者生活待遇艱苦。他都能夠不在乎,能夠繼續幹,拉著我去討飯也不要靠子女們,不要麻煩子女們……也是不屈服吧?”

主持人:“他這一生,有沒有要冒生命的危險?”

羊子:“坐牢時對政治犯……他有過幾次生命危險。

“延安的事情是到山東去清算的,有很大的生命風險,有‘鋤奸隊’嘛。他在延安辦了《輕騎隊》,在大贬溝,王實味是在小贬溝。也算黨內‘民間’,他們年輕人都在那兒,都屬於精英吧,辦‘黑板報’性質的,王實味可能有印刷品之類。

“王若望大概是辦牆上的刊物,一期一期地出;王實味出的叫《矢與的》。他們的精神是一致的,都是毛澤東不喜歡的。

“當時有李鋭、童大林等等這些老幹部們鼓勵王若望。後來聽到毛澤東不高興了,他們愛護王若望,説‘你不要搞了,再這樣搞以後怎麼怎麼會吃苦頭的’。

“毛澤東就是想辦法把這些人不整死也要支開,這在張戎的《毛澤東:鮮為人知的故事》裡也講了,都是很殘酷的。像薄一波對毛澤東那套回憶起來是很痛苦的,當時都覺得很危險,生命朝不保夕。“對待王若望,他們把他支開,沒要他的生命,到了山東。“當時山東地下黨的書記叫黎澍,他極左,好像和柯慶施是一個類型。他説‘鋤奸隊就是要嚴打’,‘格殺格打勿論’。他下面的爪牙就把王若望也放進這個名單,要除掉他們。

“最後報到羅榮桓元帥那裡,要他最後審批。他一個個審查。看王若望這個新名字,不大清楚怎麼回事,看了他的論點,説‘我們殺了太多的人’,那時對以前江西大殺AB團有醒悟,説‘不應該濫殺無辜,擴大殺戮面太大對自己的事業不利’。羅榮桓説‘王若望屬於我們幫助的對象,不要動不動就殺’,就這樣把他保護下來。

“後來他回到華東局的報社、通訊社去繼續搞通訊那一套,又到上海。”

“文革中,上海出版局局長羅竹風被隔離以後,他太太在作家協會資料室工作,因為王若望很耿直,容易同情人,她就向王若望討敎怎麼辦。王若望真心真意地對羅竹風的太太説‘你放心’,牆上掛著毛澤東的像,他説‘他很快就會死的,只要他一死,我們就得救了 ’。他當時就是這麼天真。後來他太太為了改善自己的處境,就把王若望揭發了。

“當時他很難過,也準備死的,當時我們都找不到他。這是1967年他被抓進去以前。”

主持人:“是‘文革’很恐怖時他説的這話?”

羊子:“對呀,他後來只好説‘我不是説他(毛澤東)’,因為是兩個人之間説的話,他就拼命否定嘛,他後來被關,4年後被放出來。結婚之前的事,零零星星聽他講。直到我們1979年結婚,這將近10年,講話也是很有風險的。

“我體會,對共產黨這一套,一直感到受壓力,只是堅持自己的那種落魄生活。就是説,為了理念而窮困潦倒,不後悔,不反悔,不埋怨。也不想用討好求饒或邀寵,希望對我們好一點,解決自己物質的落魄等等……沒這個打算。受苦就受苦,覺得苦得正常,這有什麼?至少我作了一個正直的人吧。我覺得要堅持某種東西,就得要有所堅持而已。”

主持人:“您本來在國內時家裡有保姆,很多家事可以有人分擔。到了海外之後,為了生活,您替別人照顧小孩……”

羊子:(笑)“對,我自己出去照顧孩子也是做保姆吧……”

主持人:“生活中這麼大落差,您到底是什麼心情?”

羊子:“心情很正常,很舒暢,因為自由自在。我去幹活的那家,她先生是台灣人,那時候王若望來美國,紐約報導很頻繁,所以他們知道我是誰,他們也很尊重我。他能講一點中國話,主要講英語,王若望得了病,他還幫助過我。”

羊子:江澤民開出條件,王若望表態“要寫東西保證的話,寧可客死他鄉”

羊子女士談到王若望先生最後的生命時日發生的事情。

羊子:“王若望的孩子們知道。我給他們打電話,希望他們給爸 爸打打電話,讓爸爸聽聽孩子們的聲音。我覺得老王身體不太好,那 時還在家裡,還沒住醫院,沒發現他病情惡化,感覺他精神不大好, 還沒發現他有真的毛病。

“後來,剛剛住院,在2001年12月上旬的時候,我的大妹妹 在家裡突然收到我上海小妹妹的電話説,江澤民表了這麼一個態,説 只要他(王若望)不再接受任何採訪,或者和別人談些什麼‘不軌’的話,可以讓他回來。

“我就覺得好奇怪,因為我們都沒‘放空氣’,外面不知道他住 院啊。他是19日去世的,那時候……大概是十五、六日或十六、七 日經常有人去看望,問他這話,問他‘你現在要回去,會怎樣?中共 會對你怎樣? ’那時,王若望已經表過態了,説要他寫東西保證的話, 他寧可客死他鄉。可是還有人追問他,好像不放過他一樣。”

羊子:“共同愛著其他事物”、“朝同一方向看”的愛情

主持人:“您自己自從和王若望先生結婚以後,從1979年到今天, 生活上的起伏變動也是高高低低,走了很長的路。如果不離開中國, 或者您有沒有勸吿王若望先生在他一度情況好的時候就不要再去觸 動這個專制……? ”

羊子:“我從來沒勸過他。這時我想起一句話,是我一個老朋友, 她最近在寫文章,我覺得很精彩。她看了《獨一無二的反叛者一王 若望傳》這本書以後,引用有個美國記者的話,説很適合我們的情況。 是説‘愛情儘管浪漫,但若單靠彼此之間的愛,感情是無法維持長久 的,只有雙方還共同愛著其他事物時,愛情才能持久。’

“還引用一位法國作家説的‘愛情不在於互相盯著對方看,而在 於雙方朝著同一個方向看’。我覺得這位老大姐,她是‘美國之音’的退休職工,看了喻智官所著的《王若望傳》之後,對我們的愛情作 了這麼個認識,這麼個小結,我覺得蠻適合的。(笑)

“我們不能説有那麼偉大的共同目標,但是我們們有共同的關 注點。我覺得我們之間的生活呀,他就是拉著我去討飯,我也心甘情 願。我覺得別無選擇嘛!”

羊子:從兩張照片看王若望的心意

羊子回憶説:“王若望剛剛去世的時候,我經常看著他的一些照 片。在喻智官的書裡也看得到,魏京生被抓關了兩次,後來關的一 次,大概在1993、1994年的時候,在中國駐紐約總領館前(抗議)’嚴冬臘月12月份吧,總領館面臨著哈德遜河旁,我看到這張照片(哽 喝),這張照片我每次看到都克制不了。在那張照片上看到他兩隻手 拉著自己短的外裝,人造革的面子,看上去像是皮的一樣比較厚,但 在那種氣溫下實在裹不住,看那照片上他非常忍受寒冬的那種情緒, 他硬頂著在中國總領館門口站著。下面有個橫幅,好幾個人站在旁 邊,我看見他的樣子,哎呀,覺得特別心酸。他都是無怨無悔説‘應 該的’、‘做應該做的事’,他也從來不批評別人不去。

“還有一次是2000年6月4日。沒有任何人邀請他,但他自己 義無反顧,我陪著他去,這也是我的義務。應該去的嘛,只要‘六四’這個問題沒有解決,只要生命在一天,就要去一次。也沒人請他説 話,他就像來的一個小青年一樣,默默地去了。也沒人招呼他在什麼 地方坐啊,他跟大家一樣,在人行道上席地而坐。照片上也都有。

“回想起來,他在哪裡受了好待遇,也不覺得自己好像怎麼高 高在上,一點也沒有。不管大事也好,小事也好,痛苦的時候……他都視各種事情為小事。”

主持人:“您講的這些事情反映出王若望先生用平常心來看待升 遷榮辱……”

羊子:“對,對。你歸納得太到位、太確切了。他不是説出來的, 而是做出來的。”

主持人:“您覺得他到底追求的是什麼?”

羊子:“就是共產制度絕對要瓦解。要像美國一樣,一個國家一 定要自由民主,用制度化來保障。通過選舉,才能夠讓老百姓越來越 走向自由自在的生活。”

張偉國:1987年“反自由化”王若望被批判,聽同事介紹王若望 髙論妙論

在《王若望傳》一書中提到,現在在美國的資深媒體工作者張偉 國先生,當年是上海《世界經濟導報》記者,他與王若望先生有多年 的交往,八九“六四”後,二人被關進同一所監獄,監房相鄰。張偉 國先生回憶早年與王若望先生的相識和交往。

張偉國:“王若望先生是我景仰的一位前輩,也許因為我是上海 出來的緣故,比較有機會早一些和他結識。我印象是在1987年‘反 自由化’開始時,他處於被批判、重新被開除出黨那個階段,很多‘學 習材料’都下來了。

“説起我認識王若望,一定要提到一位我們《世界經濟導報》的 同事,也是一位老前輩,叫章茵子。她是‘胡風分子’,受了很多苦。 《世界經濟導報》創刊以後,她在《導報》有點像傳達室的工作人員。 我們一個大辦公室,她坐在最口上,進來出去的人都要經過她這裡。 所以也有人稱她是我們《導報》的‘門神’。

“她跟王先生特別熟。很多王先生的消息、王先生的高論、最 早我都是通過她獲得的。

“他們年齡好像不相上下,她介紹了很多王若望的妙論。在我

們當時青年人耳中,特別是像我這樣‘開蒙’比較晚、覺悟比較遲的, 好像還沒完全打破共產黨意識形態禁錮和宣傳那套説敎的人來看, 哇!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,另外一種境界!看問題、分析問題,王若 望先生用很多上海幽默的語言,作了很深刻的表達。只要王先生的話 傳出來,我們有的時候會笑痛肚子。”

張偉國:低調拜會王若望,私下作思想交流,得以看到港台報刊

張偉國:“後來在章茵子引薦下,1987年我們去拜會了王若望 先生,談了不少,尤其是他的處境。他當時是被監控對象,開除他黨 籍。‘反自由化’批判劉賓雁、王若望、方勵之三人,就是胡耀邦下 台那次事件。

“我們《導報》的人是私下跟他見面,《導報》處境也相當糟糕。 因為胡耀邦下台,在鄧力群和極左派壓力下,工作組也進駐了《導 報》。當時是龔心瀚領隊,後來龔作過中宣部副部長。他領隊進駐《導 報》‘進行整頓’,因為當時在1987年學潮前,《世界經濟導報》從1986年開始一直鼓吹政治體制改革。尤其是有記者採訪了方勵之, 又介紹了東歐的一些改革經驗。這樣一來,受到當局的忌恨壓力, 處境也很不好。因這種緣故,我們跟王若望先生接觸,也比較低調, 私下到他家會一會,作些思想交流。

“還有,當時王先生可能有些特別渠道,從他那裡可以看到一 些港台報刊。特別像《爭鳴》雜誌呀,《百姓》月刊啊,《明報月刊》啊, 我印象中最早還是從他那裡看到的(笑),有時候是通過章茵子轉借 過來的。”

張偉國:1989年王若望上街領導抗議走在前,“六四”後獄中與 我隔壁

張偉國:“1989年我已在北京了,上海的情況只是聽到或看到 一些報導,知道王若望上街領導知識分子、作家、作協進行抗議,走 在很前面。

“‘六四’鎮壓後,我被公安部通緝抓起來,關在上海,恰巧他 就關在我隔壁。所以有時候王先生在監房裡唱京戲,(哈哈)聽得見,‘打漁殺家’啦……”

主持人:“你們説話能聽見嗎?有機會彼此喊……打招呼嗎?”
張偉國:“沒有。”

主持人:“見面呢?”
張偉國:“也沒有。”

主持人:“放風都見不到嗎?”
張偉國:“放風見不到,都是一個一個分開來的。”

主持人:“只聞其聲,不見其人?”

張偉國:“對。我知道是他以後,就對著窗戶哼哼那些流行歌曲,聲音還是聽得出嘛,等於用這種比較婉轉的方法打個招呼。出獄以後,他吿訴我他也知道(我在隔壁)。

“除了我們自己確認以外,當時關在一個比較特殊的地方,在 上海郊區,我感覺好像是以前公安局的招待所或什麼臨時改的,加了 鐵窗呀,門上開個洞呀,改成班房,‘衛生設備’都是臨時改的。

“一個監房裡,關我以外,另外配幾個刑事犯,我這監房裡配了 三個。有經濟的,有小偷小摸,後來知道他們等於是在裡面監視我們 言行的。他們放風機會比我們多,而且跟‘管敎’……就是監獄管理 人員,談話也比我們多,所以知道一些其他監房的事。有時他們還輪 著,有經驗的帶沒經驗的,有時到別的監房去,不固定在一個監房。 這樣,我聽他們傳出的消息説,隔壁是王若望。”

“像王若望這樣的,被抓了好幾次,他還是照樣鬥志旺盛,意 志堅定,非常樂觀。對我在監獄裡邊是很大的鼓舞。”

張偉國:出獄後又陷“同案”,再遭傳訊成難友

主持人:“你們二位是誰先出來的呢?”

張偉國:“他先出來,相隔不太久。至少是我自己當時‘上了線’要判刑,已經批准逮捕了,在裡面已關了 20個月。後來據説因為朱 鎔基要表示上海跟北京的區別,所以上海除了判了些工人、市民群 眾,所謂‘鬧事的’、‘扎輪胎的’或者是搞罷工的,其他知識分子像 學校、報社、作協的好像都沒判,放了。”

主持人:“出獄後,你們見面的機會多嗎?”

張偉國:“不多。有一些接觸。其中還一起牽涉到一個案子。因 為當時香港‘支聯會’有朋友進來,跟我們見面。”

主持人:“《王若望傳》一書中提到的小蔡、小崔嗎?”

張偉國:“對。在接觸過程中,他們也見了其他人,有些身分比 較複雜。當局掌握了這些線索,以後就變成上海一個案子,認為跟 外面勾結,好像還是要搞什麼活動。所以,跟王先生也算是難友了。 為了這個事,王先生被他們傳訊,我也被傳訊好幾次。

“我純粹是從新聞媒體交流角度,跟他們談一些比如上海《導 報》的情況、欽本立的情況,當時上海也沒有什麼所謂‘組黨活動’, 組黨好像是王先生出來以後,至少我不知道。

“當時調查問詢很多次,有一次搞了通宵。一直是把王先生, 包括羊子牽在裡面,所以我知道這個事情至少跟她也有間接關係。”

主持人:“那説你們是‘同案’,是……?”

張偉國:“主要是我和王先生都見了香港兩位記者。我當時帶他 們通過了一些阻攔,去華東醫院看欽本立,欽本立已處於晚期癌症生 命垂危的最後階段。當時‘國際新聞記者協會’給欽本立頒了一個獎, 獎牌存在香港記協,這兩位媒體同仁也是在傳遞這個信息。具體是不 是還有其他事,我也不知道。”

主持人:“那件事情後來怎麼了的?”

張偉國:“不了了之。我就一直被監視居住,也沒打聽,直到出 國前。”

張偉國:感觸最深是,環境背景變化,王若望始終堅持理念,樂 觀幽默

主持人:“你們後來又都來到美國,誰先出來的呢?出國後又有 什麼交往?”

張偉國:“他比我早出國一年。我1993年春節前後出來,王先 生大概早半年到10個月。他在紐約,我在西岸舊金山,當時沒有馬 上見到。後來因為我去紐約開會,有些活動,有機會去拜訪他,在 他那裡聽他再唱京戲(哈哈),陪他一起喝喝酒。王先生還是那樣的 樂觀。

“我印象中還有幾次他來或路過灣區,我們也有機會見面。像 參加黃雨川的中國民主敎育基金會的頒獎活動,還有一次是民聯陣 開會,我印象中蠻深的,在機場附近一個旅館,我到那裡見了他一 次……斷斷續續有些見面。”

主持人:“您在紐約見到他的時候……因為以往您也到他上海家 裡去過,幾次是在不同的背景下,王若望先生的生活居住環境、生 存狀態都有很大不同,您印象中他在不同背景和環境中有什麼不同 嗎?”

張偉國:“這是我感觸最深的。很多人因為環境變化,不管是自 己的情緒、言論、作派,都會有比較大變化,王先生倒是相當本色。 我感覺就像你提到的幾個階段,始終如一,首先是樂觀,其次是幽 默。而且對於參與民運,對於中共的深刻的認識,從來不打回票,不 打折扣。這一點,我發現在很多朋友、熟悉的人裡面,跟他有蠻大的 區別。幾乎在我見到他的所有次機會裡,沒有一次看到他垂頭喪氣、 愁眉苦臉或唉聲歎氣,從來沒有,始終樂觀。不但在表情上,而且在 言論思想上也是這樣。這點我感覺王先生非常之特別。”

張偉國:王若望對共產極權專制認識深刻,批判不留情,追求民主,身體力行

主持人:“根據您的印象,他最看重的是什麼?他強調比較多的是什麼,對什麼事特別關心,常把話題和眼光集中在什麼地方?”張偉國:“一是集中在共產黨的極權專制,對共產黨專制本質的 認識,要比很多人來得深刻一點。這個我想可能跟他原來在體制裡很 長時間的經歷有很大關係,對於專制的批判、對於共產黨一些幹部的 諷剌,都很不留情。

“當官的,包括鄧小平,對他也是十分惱怒。他的言論收在《批判王若望言論集》,大家後來從中看到他的言論,都覺得很‘解渴’。

“另外一方面,我感覺他出國後,以他這麼大年紀,那麼積極地 投身海外民主運動,不管是出去競選,或者組織新政黨,他都身體力 行。民主政治不僅是一種理念,在他完全是一種實踐。尤其像他那樣 的,因為早年是追求民主而參加中共的,後來他能跟中共分道揚鑣, 重新開始,這點在我接觸的人裡,好像他也是絕無僅有。”

張偉國:王若望不留戀革命資歷,不患得患失既得利益,徹底“割”體制“尾巴”

主持人:“您説也有一些反叛者他們從共產黨的營壘中來,相比 之下王若望做得更徹底,除了您剛才已經談到一些以外,還有沒有其 他是您所説‘絕無僅有’ ?這印象還從哪些方面得出來?”

張偉國:“一個是他從不留戀自己原來的革命資歷,或者在上海 所享受的那些待遇。從來不去計較這些既得利益,為這些患得患失。 體制裡出來的人,思想認識甚至理論比他更高、更成系統的人有的 是,但是真正跟這個體制劃清關係,真正能做到徹底決裂,我想王若 望先生是一個比較難得的楷模。

“我跟別的朋友開玩笑説,大陸出來的人,尤其是體制裡出來 的人,實際都要經歷一個‘割尾巴’的過程。很多人的‘尾巴’都割不 清楚。雖然從形式上他已經離開了那個營壘,也被定性為跟王若望 一樣屬於叛逆行為,但是因為長期受到這種意識形態的灌輸、控制, 情不自禁的跟那個體制、那些舊東西,甚至那些利益,若即若離,不 願意那麼爽快地放棄掉。當然有的時候也不是他們個人意識決定的, 他就是這樣一種行為方式,是這種體制裡培養出來的,要改造相當困難。所以王先生在這方面……的確,我的感受比較深。”

張偉國:中共危害中國與世界,因黨內王若望這樣的人太少,他 是先知先覺者

主持人:“王若望先生過世10年了,現在懷念他,回顧他説的話、 寫的文章、做的事情……年輕人看到王若望先生的名字,已經比較陌 生,您有什麼特別想説的嗎?”

張偉國:“時代發展很快,尤其是中國,外部的硬件日新月異, 但是中國的社會本質、存在的問題,跟王先生當時看到的幾乎一樣。 他的一些經驗,他的模範作用,在今天依然有相當的啟示性。

“特別是怎樣跟這個體制……有時候我也在想,中國共產黨之 所以沒有救,之所以爛到現在這個地步,之所以不但危害了整個中 華民族、中國文明,而且現在已經越來越嚴重地危害整個人類文明, 跟中國共產黨裡面像王若望這樣的人太少有很大關係。假設有100個 王若望,有1000個王若望,那這個黨就不是這個樣子了。

“王若望在中國共產黨裡面鳳毛麟角。中國共產黨的這種迷惑、 變種,越來越走向自己當時宣示目標的反面,是越來越走向與人類為 敵、不顧人類文明底線的政治集團。所以,在這樣情況下,我們看到 至少在共產黨營壘裡面,王若望先生敢於這麼早就義無反顧地起來反 抗、批判、與之鬥爭,那這在共產黨和類似人群裡,是一個先知先覺 者。”

曹長青:王若望一生致力於挑戦抵抗共產獨裁,在反叛者中最徹 底,獨一無二

在美國的獨立作家曹長青先生就紀念王若望先生逝世10周年, 接受了我的採訪。

主持人:“紀念王若望先生逝世10周年,能談談您的心情嗎?”曹長青:“王若望先生去世10周年之際,我特別懷念他,多麼 希望他現在還健在,會和我們大家一樣非常高興地看到中東、北非民

主的變化。看到突尼斯、埃及、利比亞人民趕走了獨裁者,這些國家 走向了民主和自由,他會非常振奮和高興。另外還會看到中國即將發 生的變化……可是王若望先生現在看不到了。但是我覺得,王若望 在過去那些年所堅持的一種精神,和中東北非的變化有相當的關係。 就是他相當地確信,共產主義和一切專制獨裁者的垮台,而且一生在 致力於……尤其晚年致力於挑戰、抵抗共產主義和獨裁統治。”

曹長青先生談到在王若望先生逝世10周年前夕於香港出版的喻 智官先生著《獨一無二的反叛者一王若望傳》。

曹長青先生説:“最近,旅居愛爾蘭的華人作家喻智官,寫了一 本中文專著《獨一無二的反叛者一王若望傳》,作家在序言中也強 調,王若望是他們那一代中共反叛者中最徹底的,是‘獨一無二的’。

“一般情況下評斷評價一個人,很少用這樣很極端的、飽和的 評價,都會留有餘地。但為什麼這個作者提出了這麼強力的一個認 定、一個蓋棺論定一認為王若望是在那一代反共者中‘獨一無二’的呢?

“我基本認同這種説法。為什麼王若望成為他們那一輩人中反共 最堅定最徹底的一個呢?我覺得也是跟他的性格氣質有相當大關係。 這也是後期王若望來到美國之後,我跟他交往、見面聊天,讀他的文 章、看他的經歷所感覺到的。”

曹長青:王若望率真坦誠服從真相,必與共產獨裁的虚假直接衝突

曹長青先生説:“王若望是一個性情中人,給人印象很達觀、直 率,也很坦誠,有一種‘老小孩兒’,或者叫‘老天真’的東西,讓人 想到喊出‘皇帝沒穿衣服’的那種孩子的東西。他沒什麼心機,也不 善於算計;不故作高深,也不會不懂裝懂;不擺架子,不擺譜。跟他 交往你就不用提防什麼,這種性格導致海外很多流亡者喜歡他。當然 大家都喜歡比較隨和自然坦誠的人。

“王若望這種性格肯定在共產黨世界很倒楣。你率真,必然和 虛假發生衝突。所以我們看他的簡歷,50年代被打成‘右派’ ;60年 代批毛澤東被判刑;80年代被鄧小平開除黨籍;八九‘天安門事件’他又走上街頭支持學生,最後被迫流亡美國。這都和他這種率真氣質 有關係。這種氣質和中國的那種共產主義的虛假直接發生衝突,結果 當然他是倒楣。

“我個人對他這種氣質有相當強烈、深刻的印象。上世紀80年 代,我在中國廣東深圳編輯《深圳青年報》,當時我們託一個朋友拿 到一份王若望的稿子,談中國政治改革。標題是《現有的體制是培植 個人專橫》,內容直接是挑戰中共獨裁的。這樣題目的文章王若望就 敢寫、敢公開發表,我覺得沒有率真的性格是不可想像的。

“從王若望簡歷來看,當年追隨共產黨,19歲就當了地委書記。 如果一直跟著共產黨,後來當了中共中央宣傳部長都是可能的。但是 王若望有個特點,率真導致他知道真相,就服從真實,放棄原來的意 識形態。”

曹長青:王若望留下的知識遺產一純真誠實,接受新思想,堅 定反對共產主義

曹長青先生認為:“王若望來到美國後,在海外堅定反共,因為 他知道真實的情況。像西方人有一句話説‘人的頭腦就像降落傘,只 有在開放的狀態下才能運作’,王若望就是一個頭腦開放、思想開明 的長者。

“他在美國這些年寫了很多堅定反共的文章,相當堅定。所以, 旅居愛爾蘭的華人作家喻智官把他稱為‘獨一無二的反叛者’是有相 當道理的。他不僅反共堅定,而且在台灣、西藏這些問題上,都比絕 大多數中國異議人士,尤其是老一代知識分子,開明、開放、理性。 他在這個問題上沒有搞什麼‘大中國’啊,‘沙文主義’,而是支持西 藏、支持達賴喇嘛、支持西藏人權,也支持台灣人民的選擇權利。這 些在他那代知識分子中是相當相當不容易的。”

曹長青先生談到王若望先生留下的知識遺產。

曹長青:“今天我們來紀念王若望先生去世10周年,懷念他, 很大程度上要想到他在哪一方面有特質。我覺得在純真、誠實、真 實、接受新思想、堅定地反對共產主義,我覺得這是今天特別需要中 國知識分子可以接受、應該思考的一丨分重要知識遺產。”

曹長青:從中東北非變化看,結束獨裁專制靠人民,不是靠獨裁者開恩實現

主持人:“我在採訪喻智官先生時,也就書名提出問題。對‘獨 一無二的反叛者’可能作兩種理解,一是只有他能稱得上是反叛者; 另一理解是,在眾多反叛者中,他做了很多‘獨一無二’的事情。作 者説當然是指後者。您覺得在眾多反叛者中,王若望先生還有什麼更 具獨特之點的地方?”

曹長青:“在中國海外的民運中,一直有兩大派意見。一派認為 共產黨是無法改革的,不能寄託在共產黨的什麼‘黨內改革派’啊, 什麼‘領導人開恩’哪,應該把希望寄託在人民知道真實情況下力量 的產生。還有一派強調支持‘中共改革派’,中國要‘和平過渡’等等, 把希望寄託在中共內部的所謂‘溫和派’、‘改革派’身上。

“我們看,共產黨過去僅僅‘改革開放’就30年過去了,哪來 的‘溫和派’ ?基本還是共產黨派,都是保護共產黨絕對統治權力, 在這點上他們都是一致的。

“很令人遺憾的是,以王若望為代表的堅定‘反抗派’ 一直不占 上風。而‘溫和派’,要跟共產黨什麼‘理性對話’,甚至‘我們沒有 敵人’哪,或者‘跟共產黨形成朝野良性互動’等等,這方面的聲音、 力量反而一直比較占上風。因為他們占有資源、雜誌、話語聲音等 等。

“而今天我們看看,中東北非發生變化以來,堅定反抗中共的 聲音,現在開始占了上風。因為我們看到利比亞也好、埃及也好,都 是人民起來,推翻了獨裁者、趕走了獨裁者,並不是靠獨裁者開恩發 生變化的這個事實。

“更不要説更早整個東歐,包括蘇聯在內的所有共產國家的改 變,所有共產政權的被推翻,都不是統治者主動放棄權力的結果,都 不是什麼所謂‘黨內改革派’的結果,而是人民知道了真實產生的力 量,逼迫導致共產黨內部發生變化,最後專制政權被人民結束。”

曹長青:狼就是要吃人的,要結束狼的制度,從體制內覺醒出來 更有特殊價值

曹長青:“王若望反對共產主義認知的清楚性,我還要強調與他 的性格有關。他非常純樸,純真導致你可以跟他辯論,如果他認為 你有道理,會服從你,他有這麼個勁頭。而中國其他一些異議人士、 大佬,或老一代知識分子,在中國由於原來有很高地位,再加上性格 因素,很難達到像王若望這樣。所以才導致王若望在那一代人中成為 出類拔萃的、甚至可以被視為是獨一無二的反對共產主義的徹底者和 堅定者。”

主持人:“王若望先生過世已經10年,在這個時候重新提到王 若望,有些年輕人對他很陌生,他又是從共產黨營壘中出來的。您剛 才講,要依靠民間力量,不要寄希望於黨內的那些所謂‘開明派’、‘改 革派’。而王若望所提供的例子,實際上他與共產黨有很深的淵源。 您今天又是怎樣看、怎樣理清這中間的關係?”

曹長青:“王若望比較有特殊性。他不是一開始就從體制外反對 共產主義的,他原是那個體制之內的。從共產黨陣營內部覺醒出來 的,我覺得更有特殊價值。可以現身説法,吿訴其他共產黨員或其他 年輕人,共產黨是怎麼回事,怎麼邪惡,怎麼不可改革改變,必須把 它結束。

“狼不能變成善良的狼,你期望狼變成善良的狼,某種意義上 説,不是狼的問題,是你的認知有問題。狼就是要吃人的,只有結束 狼的制度,才能有羊的生存和安全可言。所以,王若望這樣一個與共 產黨有深厚淵源的人,最後堅定地站在共產黨對立面,產生的意義力 度更強。”

曹長青:旗幟與力量:王若望逝世10周年和《新階級》作者吉拉 斯百年冥誕有感

曹長青先生還特別提到:“王若望去世10周年,正是特殊的一年, 也是反對共產主義的先驅性人物、南斯拉夫曾經做過副總統、人民議 會議長的吉拉斯(中文又譯為德熱拉斯),也就是《新階級》一書作者 誕辰100周年。

“我也寫了一篇紀念他的文章。吉拉斯當年是南斯拉夫共產黨 的創始人之一,官做到副總統,是鐵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,如果鐵托 去世他就可以當元首。那麼高位置的人,最後他反叛,認識到共產主 義是邪惡的。他寫了《新階級》,認為共產黨就是剝削欺詐、迫害人 民的新階級。他寫了好幾本批判共產主義的書。

“這從共產主義陣營內部的反叛,就更有力量。所以,吉拉斯 去世的時候,《紐約時報》刊登文章説,他是早期反對共產主義的一 面旗幟。

“我覺得王若望從共產黨內部起來反叛,而且一直到死反叛得 那麼清晰堅定,非常非常了不起。”

以上文字的聲頻文件,存錄在自由亞洲電台普通話網頁“心靈之 旅”攔目中,鏈接如下:

(之一):

http://www.rfa.org/mandarin/zhuanlan/xinlingzhilyu/wangruowang/mind-12152011131128.html

(之二):

http://www.rfa.org/ mandarin/zhuanlan/xinlingzhilyu/wangruowang/ w-12202011105914.html

(之三):

http://www.rfa.org/mandarin/zhuanlan/xinlingzhilyu/wangruowang/mind-03232012133443.html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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